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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泰读《资治通鉴》13

关于写这个系列文的缘起，点这里可见。

读《资治通鉴》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想要青史留名，一定要有金句传世。不光事情要做得好，还要说得好。成为胜利者最有效的途径是什么？演讲。比如，“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句很让汉族人民长脸的话，是陈汤在公元前34年说的，让人热血澎湃，两千年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听起来也非常自豪，非常敬仰。我们曾经在《最丧大英雄》中介绍过陈汤建立的绝世功勋。本文我们再介绍一个会说金句的猛人，他叫班超，他的金句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公元73年，班超带了36个人出使西域，当时匈奴又分裂为南北匈奴，南匈奴归附中国，北匈奴也颓了，公元48年北匈奴单于栾提比，曾派使节向东汉政府求和（见上期文《不在圈子里》），但是船烂还有三千钉，北匈奴在西域的影响还是很大，经常给中国找点麻烦。班超使团到鄯善国（罗布泊畔），鄯善王很客气，盛大招待，可没多久礼遇标准就明显降低了，班超很敏感，问手下，你们有没有觉得味道怪怪的？手下说，蛮族待人接物，总是有些十三点，搭进搭出的，有啥怪不怪的。班超说，不是，肯定是北匈奴的使节也来了，鄯善王不知道要站哪一队。

插播一段格鲁夫

我看到这一段时，突然想起了英特尔公司的前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安迪·格鲁夫，这位硅谷的传奇人物，去年才去世。安迪·格鲁夫是匈牙利犹太人，1936年出生，先是要躲希特勒，后来要躲斯大林，1956年安迪·格鲁夫从匈牙利偷渡到美国，因此他对外部的环境永远保持警觉，格鲁夫写过一本自传叫《只有迫害妄想狂才能生存》，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Paranoid就是偏执狂的、患妄想狂的、过分猜疑的意思。

除了幼年时的风声鹤唳和少年时的草木皆兵，安迪·格鲁夫还有点耳聋，在听力上已经比别人少接收不少信息，因此他警觉?2;，总是比常人更关注到一些隐性信息。他曾经说过，“在这个行业里，我有一个规则：要想预见今后10年会发生什么，就要回顾过去10年中发生的事情。”

英特尔早年一直是做电脑内存的，做得非常成功，在所有人眼中，英特尔就相当于内存，当时英特尔和日本的公司有很多合作，大概在1984年，格鲁夫和同事们去日本出差，日本人仍是彬彬有礼的接待，耳聋的格鲁夫察言观色，觉得日本人这次的彬彬有礼，和之前的彬彬有礼不一样，格鲁夫很敏感，一大堆同事中，只有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研究过后格鲁夫发现，日本在内存行业的竞争力，无论技术储备还是生产规模，都已经超过了英特尔。日本人的自信心，多少显示了出了一点点，只有格鲁夫注意到了。可见，上帝关了一扇门，肯定还会开一扇窗，要不是耳聋，他可能还不会观察到这些。

回到美国后，格鲁夫下决心放弃存储器业务，坚定地发展CPU，英特尔公司内部很多人不理解为啥老大要放弃大好形势，去走一条明显艰辛、似乎也没啥前途的道路，但只有迫害妄想狂才能生存，格鲁夫力排众议，最后把英特尔打造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科技公司，市值一度超过5000亿美元，直到多年后苹果才超越这个数字。格鲁夫成被沃顿商学院提名为25年来最有影响的CEO。

杀人放火金腰带

我们说回班超，估计班总也信奉《只有迫害妄想狂才能生存》，班超把鄯善国负责接待的官员叫来，直接诈他，说匈奴使节来几天了？住在哪里？鄯善官员非常震惊，觉得我靠你咋知道的，不敢隐瞒，说匈奴使节已经来三天了，就住在三十里外。

于是班超当即把这个鄯善官员关了起来，然后召集手下喝酒，喝到high处，说兄弟们我们危险了，我们出使到这种离家上万里的鸟地方，匈奴使节才来三天，鄯善王对我们就已经是另一副嘴脸，要是他决定站匈奴，我们肯定被活捉，当成投名状献给匈奴，杀了之后喂狼，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大家也不想被喂狼，又被酒激发了胆色，说我们听老大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班超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今晚去匈奴使节的营地放把火，反正夜色黑暗，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肯定非常害怕，要是把他们都杀了，鄯善王肯定吓破胆，我们就立大功了！

虽然喝大酒的时候豪言壮语，但事到临头，大伙儿多少还是有些胆怯，说这事要不要和政委郭恂说一下？原来这个小小的使团，也是双首长制，班超当时的官职为“假司马”（这个假是“副”的意思），主要负责军事业务；郭恂的官职是“从事”，相当于政委，主要负责政治生活。

班超大怒，说吉凶决于今日！从事不过是个庸俗的小吏，听了我们的计划，一定怕得要死，我们的谋略就泄露了，到时候死的不明不白，算什么英雄？

大伙们被班超这么一鼓动，勇气迸发，当即行动，深夜到了匈奴使节的营地，正好刮大风，班超让十几个人埋伏在营帐之后，说你们见了火就鸣鼓大呼，然后班超带着十几个人从前面进攻，开始纵火，突入营中开始大砍大杀，匈奴使团睡得好好的，毫无防备，四周杀声震耳，战鼓齐鸣，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完全被打懵了，被杀了三十多人，烧死了一百多人，团灭。

黎明时分，班超全胜而归，把情况告诉了郭恂。郭恂大惊，然后露出异样表情，班超知道他在想什么，举手做发誓状，说您虽然没跟我们去，但功劳肯定也有您一份。郭恂大喜。

班超召鄯善王来，拿出匈奴使节的人头给他看，要求他从此以后不要再跟北匈奴来往，鄯善王叩头，说愿属汉，无二心。鄯善国举国震怖，鄯善王派王子到中国当人质。

班超的成功之道

班超这一霹雳行动，之所以永留史册，有几个原因：

第一，班超有观察力，在危机还很细小的时候就能发现和处理，而不是等到愈演愈烈的时候才去解决，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这个世界有仙丹么》分析过这个扁鹊他爸不如扁鹊的社会现象；

第二，班超有影响力，同事们不会因为喝了顿大酒就跟着他向前冲的，主要是因为班超平时的为人处世，大家服气他，危机的时候才会有人跟随；

第三，班超有勇有谋，无论是诈出匈奴使团的情报，还是攻击匈奴使团的战术，都说明他不是一个冲动的莽汉；

第四，班超有情商，虽然他知道搭档郭恂是个傻叉，要是提前跟他说消灭匈奴使团的计划，这厮肯定不同意，但班超仗打赢了，功劳还是分郭恂一份，这也团结了同志，大家都说好，才是真的好，领导还是能分清楚到底是谁的功劳的，事后班超被擢升为军司马（不是假司马了）。

第五，班超心狠手辣，对待敌人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不婆婆妈妈。

这五点，让班超纵横西域三十年

公元73年，班超出使于阗国（新疆和田），领导让他这次多带点人去，班超说于阗国是个大国，地方又远，就算带几百人过去，也强不到哪里去，要是发生危险，人多还是拖累，我还是带着原来的班底36个人去好了。于阗国当时也在匈奴使节的监视之下，于阗国王觉得自己实力强大，对班超一行态度很冷漠。于阗国人民相信巫术，大巫师声称神灵发怒，说我们为啥要结交中国？中国使团有匹黄身黑嘴的马，敢快拿来让我骑一下。

大巫师此举，其实是个下马威，如果中国使团把这匹马给了他，第一显示出他料事如神，英明无匹；第二也增强了人民的信心，觉得中国也没啥了不起的，所以说 “外交无小事” 就是这个道理。

于阗国王就派宰相拜访班超，说你们有没有黄身黑嘴的马，给我们吧？班超说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抢鸡蛋呢，我们正巧有这匹马，你让大巫师来拿吧。大巫师一听，兴冲冲的来牵马了，当即被班超砍了脑袋，管你是啥大巫师，有本事再变个脑袋出来。

班超又抽了于阗国宰相数百鞭，连通大巫师的人头一起送还给了于阗国王，于阗国王也听说了班超在鄯善国的作为，觉得班超疯起来什么都敢干，就表示归降中国，把匈奴使节也杀了，班超重重赏赐了国王和大臣，从此他驻扎在于阗国，招抚西域各国。

自公元13年，焉耆国斩杀新朝的西域总督但钦，西域各国和中国分手（见《花样作死派》），到班超横空出世，重新慑服西域各国，已经过去了60年了。

班超在西域，一直干到公元102年，像一根定海神针，扎在西域，让各国归附汉朝。主要手段，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比如公元76年，班超带领于阗国大败尉头国（新疆乌什）。公元78年。班超率领疏勒、康居（巴尔喀什湖西）、于阗、拘弥（新疆策勒）等国联军，大破姑墨国（新疆温宿）。公元84年，班超带领疏勒、于阗两国部队，攻击莎车国；公元87年，班超带领于阗等国2.5万部队，攻击莎车国，并和莎车的援军龟兹（新疆库车）、温宿（新疆乌什）、姑墨、蔚头等国5万联军大战，班超最终取得胜利，威震西域。公元90年，班超击败月氏王国（撒马尔汗）7万大军。公元91年，班超当上了西域总督，西域各国如龟兹、温宿、姑墨等都归降，只有焉耆、危须、尉犁等国因为之前杀过中国总督，对中国仍存观望。公元93年，班超征调龟兹、鄯善等八国联军，约7万人，攻击焉耆国、尉犁国，杀五千人，俘虏一万五千人，斩杀两国国王，把人头送到洛阳，西域五十余国，全数归附中国。

我之所以梳理这段历史，是想让读者知道，班超在西域，就像一个艰苦卓绝的企业家，从小本生意做起，合纵连横，以夷制夷，以弱抗强，像滚雪团一样慢慢做大，最终打平西域，正是一代又一代英雄的努力，中国的版图，才有“新疆”这块领土的存在。

班超一家都是杰出人才，老爸班彪是儒学大师，西汉末年天下大乱，曾避居天水，在隗嚣手下干过一段时间，曾劝隗嚣归降刘秀（见《不在圈子里》）；班超的哥哥是班固，大笔杆子，伟大的历史著作《汉书》的作者。班超的妹妹叫班昭，也参与过《汉书》的写作，因为她做过汉和帝刘肇皇后和贵人的老师，被称为“大家（gū）”，因为夫家姓曹，班昭也被叫做曹大家。

公元103年，班超已经70岁了，思念故乡，上书希望回国，“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东汉政府不想让他回来，可能觉得国不可一日无西域，西域不可一日无班超，班超你就钉在那里吧。就拖延搁置，一直没有回答。

曹大家为老兄请命，她真是文章圣手，我觉得她的奏折既讲了道理，又诉诸情怀。比如曹大家奏折里讲道理，说蛮夷之性，悖逆侮老，班超已经老了，待在西域怕耽误事，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还有讲情怀，说班超万里之外，自陈苦急，伸长脖子等着中央回复，已经三年了，古代十五岁当兵，六十岁还能退伍，可以休息一下，现在班超都七十了，趁现在西域没有啥危机，希望能让班超活着回国。

汉和帝刘肇看了奏折很感动，让班超回国。公元103年八月，班超抵达洛阳，九月，班超逝世。

他说的话，没啥了不起

班超的接班人叫任尚，他去西域接班超的班，很客气的问，您在西域干了三十多年，我接您的班，任务重，能力小，您有什么可以教教我呢？

班超说，我已经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我怎么能相比？如果您一定要我建议，我觉得来西域的这帮汉朝官吏，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都不是孝子贤孙、奉公守法的人，大家都是因为犯罪，被贬谪到了塞外。西域各国上下，人心就像鸟兽一样，很难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容易一哄而散，啥事都做不成。你个性比较严正急切，水清无大鱼，明察秋毫的管理方法，一定失去人心，最好是放宽尺度，力求简单，宽恕他们的小过，总揽大纲即可。

任尚不以为然，班超去后，任尚跟自己的亲信说，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

问题是，班超说的每个雷，任尚都踩了，几年工夫，就把一个和睦的、对中国很服气的西域搞的一团糟，各国反叛，西域总督困守据点，连一份奏折都送不出。可见选对一个区域总经理何其重要。

东汉政府高官们讨论，觉得西域远在天边，又不断叛乱，派军队在那里屯垦，费用高昂，好像也没啥好处，不如撤退。

于是在公元107年，东汉政府撤销西域总督，屯田战士全部撤回国内。中国再失西域。

等中国势力再返西域，已经是五百年后的唐朝了。

神灵附体的中国军队

我们聊完班超的故事，再介绍一个比班超还猛的人，他叫耿恭。他也是名将之后，伯父耿弇在云台二十八将中排名第七，另一位伯父耿舒曾经跟随马援征伐武陵蛮族（见《不在圈子里》）。

公元74年，耿恭跟随窦固大军攻击西域，击败北匈奴呼衍王兵团，以及北匈奴在西域的盟友车师国军队。车师国投降。窦固大军胜利班师后，耿恭驻扎在车师国的金蒲城（新疆奇台县北）。

公元75年，北匈奴卷土重来，两万骑兵包围了金蒲城。城里耿恭只有几百号人，据城死守，耿恭把毒药涂在箭头上，向匈奴人喊，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啊，这是中国神箭，中箭的有怪事发生——这是《资治通鉴》中最早记载的生化武器——中箭之后，北匈奴士兵皮肤溃烂，肌肉崩裂，伤口像水烧开一样翻滚，匈奴人哪见过这种可怕的神秘武器，军心大乱。这时候正好狂风大作暴雨如注，耿恭冒雨出击，杀伤甚众，匈奴震怖，觉得中国军队犹如神灵附体，非常可怕，于是大军撤退。

耿恭觉得，北匈奴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等他们发现这其实是毒箭后，还会来攻击的，于是就移师到附近的疏勒城，因为城旁有条小溪，可以持久据守。果然，七月北匈奴大军又来攻，匈奴人这次很聪明，他们在上游把小溪给堵塞了，准备渴死中国军队。

中国军队在城内打井，都凿了十五丈深了，还没见到水，大家都渴疯了，啥液体都喝，甚至把马粪榨汁喝。耿恭亲自参与挖掘，就在大家都绝望的时刻，泉水涌出，大家高呼万岁，耿恭让人舀了几桶水，从城墙上泼了下去，匈奴大出意外，认为中国军队又有神明相助，再次撤退。

但这时候，西域发生巨变，首先是焉耆、龟兹联军攻击车师，西域总督陈睦全军覆没，这就是我前文提到过的 “焉耆因为之前杀过中国总督，对中国仍存观望” 的原因，此前已经归降的车师国再次叛变，北匈奴趁机南下，各国联军再次包围疏勒城，非要拔掉中国这颗钉子不可，而这时候汉明帝刘庄去世，中央政府无法派出救兵。

耿恭非常铁血，坚守疏勒城数月之久，粮秣吃光后，就把盔甲上的皮革煮了吃，耿恭跟将士们同心协力，共生同死，因此士气高昂，很像后世长征中的红军。但这时候伤亡惨重，战死了90%，中国军队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北匈奴单于知道耿恭已经走投无路了，佩服他的英勇，说你只要投降，我就封你当白屋王，把公主嫁给你。中国名将，比如李陵，此前也不是没有投降过匈奴（见《命运的名义》）。

耿恭假装同意，引诱匈奴使节登城，然后亲手杀了使节，然后在城上火烤使节的尸体，相当于自断后路。北匈奴单于气的发疯，增派援兵，但依然攻不破疏勒城，我们在《最丧大英雄》中提到过，西域各国，五个士兵的战斗力只能当一个中国士兵用，因为他们的武器落后，刀剑不锋利，弓箭也不强，但耿恭几十号人坚守疏勒城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军事奇迹，堪称神灵附体了。

不抛弃，不放弃

耿恭深陷绝境的时候，中央政府还在讨论要不要去救，因为车师国只剩下两个据点，一个是疏勒城，一个是柳中城（新疆吐鲁番西南70公里），两座城都只剩下几十号人，一些高层领导认为算了，别救了。但宰相鲍昱认为一定要救，他的理由是把军队派到危险地区，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就把他们放弃，对外鼓励了外族对中国人施暴，对内使忠臣志士悲伤，要是这次放弃耿恭他们，今后边疆能永远平安，也就算了，但是匈奴今后还是会侵犯中国边塞的，到时候派谁去打仗呢？再说这两个城，都只剩下几十个人了，匈奴大军都攻不破，可见他们战斗力也不咋样，鲍昱建议调集敦煌、酒泉两郡精锐，急行军前往救援，四十天就能把这些将士救回国。

汉章帝刘炟同意鲍昱的建议，征调了七千军队，向车师国进发。

看到这里，让我想起电影《黑鹰坠落》，耿恭他们就像陷在索马里摩加迪沙的美军三角洲部队一样，面对敌人优势兵力，困兽犹斗，激战终日，苦候援兵，美军也是不抛弃不放弃，哪怕一具战士的遗体，都尽力抢回，深层理由可能就是上文所述。

如宰相鲍昱所料，北匈奴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公元76年，中匈双方在车师交河城（吐鲁番西北五公里）大战，中国军队斩杀匈奴三千八百人，俘虏三千人，北匈奴大军惊走，车师国复降。中国援兵解了柳中城之围后，想放弃耿恭，就此撤退。这也可以理解，因为从新疆吐鲁番到奇台，开车要390公里，两个地方隔着一个天山。

拯救大兵耿恭

耿恭有一个部属，叫范羌，此前他被耿恭派到敦煌运送官兵冬装，这次也随着援兵一起出塞，范羌坚持要救援耿恭这些战友，将领们畏惧天山路险，但又很难启齿拒绝范羌的要求，于是就让范羌带着2000个士兵，从天山南翻到天山北，去救疏勒城的战友。

范羌带着2000人，翻过天山，当时正逢大雪，地面积雪竟有一丈，经过拼命挣扎，苦难行军，中国军队终于抵达疏勒城，当时正值半夜，听到人喊马嘶，耿恭他们还以为是北匈奴来了新援兵，大惊失色，觉得这次死定了。范羌在城外喊道，我们来救你们了。城中大喜若狂，高呼万岁，开门，战友们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天明，中国军队向南班师，北匈奴兵团追击，且战且行。中国军队官兵饥饿疲惫，耿恭部从疏勒城撤退时，还有二十六人，由于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一边走一边死去，等到公元76年3月份回到玉门关，又死了一半，只剩下十三人，衣服全烂，鞋磨出洞，面容枯槁，不像人样。

耿恭回到洛阳后，被提拔为骑兵司令官（骑都尉）。

耿恭这支部队，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匈奴数千，忠勇俱全，没让中国蒙羞。这就是中国兄弟连，不抛弃，不放弃，但愿这种血性，一直深埋在中国人心中。

最后说一下北匈奴的下场

在上期文《不在圈子里》我们说过，公元46年匈奴蝗灾，赤地数千里，老百姓和牲畜饿死了一半，乌桓趁着匈奴虚弱，发动大规模攻击，匈奴溃败，向北逃避数千里，瀚海沙漠以南的地区，成为真空，后来匈奴又爆发内战，再次分裂为南匈奴、北匈奴。南匈奴早就降服中央政府，只有北匈奴仍坚持和中国的战斗。在《众神的草原》中我们说过，长城就是15英寸等雨线，长城外面是游牧民族，长城里面是农耕民族。游牧民族因为经济原因，总是来抢劫农耕地区。华夏民族的大患，一直是“北方的狼族”。

公元89年，中国对匈奴发起总攻，当时的皇帝是汉和帝刘肇，他的舅舅、窦太后的哥哥窦宪是这次大战役的总指挥。不少大臣反对这次远征，理由是北匈奴已经多年不敢侵犯边塞，又在内斗，且刚刚被鲜卑部落击败，攻击他们是不义的行为。还有，春天也是老百姓耕作的时间，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让人民背井离乡，情何以堪。

但窦太后、窦宪根本不理这些腐儒之见，正如本朝太祖所言，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正如地上的灰尘。扫帚不到，灰尘是不会自己跑掉的。六月，中国大军兵分三路出塞，约定在涿邪山（蒙古古尔班察汗山）会师。

燕然勒石

窦宪亲率一路大军，在稽落山跟北匈奴单于会战。大破北匈奴兵团，北匈奴单于逃走。中国三路大军抵达私渠北鞮海（邦察干泊），斩名王以下一万三千人，俘虏无法计算、家畜一百多万头，匈奴小王率部落投降的，前后有八十一个，二十余万人。

窦宪、耿秉出塞三千余里，登燕然山（杭爱山），命随军出征的大笔杆班固（前文班超的哥哥），在山上刻了一块石碑，记载这次大捷，宣扬中国的国威，然后班师回国：

闪闪发光的王师 远征万里之外

抵抗凶恶的侵略 将它投入大海

苍茫的大地尽头 把我们永分开

用土把神山堆高 再堆满大石块

祈求万方神灵让 中国万世振兴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就是历史上著名的 “燕然勒石”，是中国对外战史最伟大的战役之一，也最终改变了世界局势。

由于中国军队的不断打击，北匈奴在瀚海沙漠以北不能立足，只能往西方逃，逃啊逃，从此逃出了中国历史记载。

三百年后，北匈奴迁徙了四千公里，到了黑海北岸，重新强大，挤压原来住在黑海北岸的西哥特部落，向西迁徙，到了多瑙河上游。原来住在多瑙河尚有的汪达尔部落，受不了西哥特部落的打击，向西迁徙，侵入罗马帝国，罗马最终于476年陷落，西罗马帝国灭亡。

　　这是之前的12篇文章

12、不在圈子里11、渔阳凶杀案

10、花样作死派9、最丧大英雄

8、换成你咋办7、命运的名义

6、众神的草原5、地下造反军

4、17岁的冬季3、叛徒的下场

2、自杀的战神1、饿死的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