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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业资讯 2022年12月06日 05:26 279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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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义浩

1、二十本书二十年

  2017年9月,对于湖北京山人张在军来说,是个值得特别庆贺和纪念的日子,当他将举起45岁庆生酒杯之际,他的事业喜讯连传,又一本新著《苏雪林和她的邻居们》由福建教育出版社正式出版了,即将上市。两个月前,他的五十万字“巨著”《西北联大:抗战烽火中的一段传奇》由金城出版社出版,正在各地书店和网站热销,还登上了某图书发行网中国史图书热销榜呢!

  

  《苏雪林和她的邻居们》是他的第20本个人著作。巧的是,2017年正是他离开家乡的第20年。大凡舞文弄墨的码字人都知道,20年里弄出20本书,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能用20本书来凝结20载宝贵的青春年华,自然非常值得庆贺。

  20年前的9月,他孤身去南粤闯天涯,还是一名25岁的赤手空拳的普通乡村青年;20载时光流逝,他成家立业,在从事房地产策划为稻粱谋之余,出版了大量个人著作,计有文学类(散文、杂文、随笔、诗词)10本,文史类10本。此外,还有编著类4本作品出版。

  尤其是文史研究方面的成果,他成绩斐然——

  乐山时期的武汉大学系列:《苦难与辉煌:抗战时期的武汉大学》《坚守与薪传:抗战时期的武大教授》《西迁与东还:抗战时期武汉大学编年史稿》《才情与风范:抗战时期的武大教授续编》《当乐山遇上珞珈山:老武大西迁往事》《发现乐山:被遗忘的抗战文化中心》《苏雪林和她的邻居们:一条街道的抗战记忆》。这系列著作全方位挖掘了抗战时期武汉大学在四川乐山办学的历史,几乎被时光湮灭的武大乐山岁月,得以活鲜鲜地展现在国人的视野里。

  

  张在军的著述

  《战乱与革命中的东北大学》,第一本最完整研究东北大学历史之专著。先在台湾出版繁体版后,又被北京一家中央级出版社引进版权,即将出版简体图文本。

  《西北联大:抗战烽火中的一段传奇》,首次全面系统展现西北联大这所中国现代教育史上传奇大学的历史面貌,细心梳理出冷冻数十年且繁复无绪的历史资料。这部极具有开拓性意义的专著,获得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谢泳联名热情推荐,陈平原教授欣然为该书作序。

  在民国大学教育史研究领域内,张在军作为非科班出身、非专职研究人员,披荆斩棘,硕果累累,令人惊讶。在相关学术研究圈内激起不小的反响,获得众多专家学者的激赏,不少人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截至目前,据不完全统计,收藏其系列文史著作的机构有:中国国家图书馆,及中国人民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武汉大学、厦门大学等高校图书馆;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台湾中央研究院图书馆,台北市立图书馆,及台湾大学、政治大学、成功大学、静宜大学等高校图书馆;美国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加州伯克利大学、宾州大学、密歇根大学、芝加哥大学等十几所高校图书馆。

  张在军这系列成果的问世,夺人眼目,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已然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史新星,一位卓然奋进的青年学者。

  人们不禁有些好奇:张在军究竟有着怎样的学术背景?走过什么样的治学之路呢?

2.生命小舟寻航向

  每个人生命种子的落地生根,总是缘于先天的造化,无可选择;而生命开花结果的路径,却因人而异,千姿百态。本来,张在军生来并无书香之幸,在生命的成长中,却与书本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且甘愿此生一直做个“书虫”。

  1972年9月,他出生于湖北江汉平原的一个务农世家。他少儿时代所生活的自然村落名叫“万家咀”,仅有12户人家。然而,这旮旯小村却有不小的气象,陆续走出10多个大学生甚至留美博士。这重教好学的“风水”,浸润着他的家庭。他似乎先天有根爱文尚美的神经,读小学时知道了神笔马良的故事后,脑瓜里更充满了五颜六色的画家梦境。长大后为了圆梦而自作主张就选择了研修美术。

  

  张在军的老家,京山县永隆镇满天星村仅12户人家的万家咀

  学了几年丹青的张在军,毕业后被安排到老家乡镇文化站的工作。虽然号称文化站,日常工作实际上是为最基层行政服务,经常帮各单位在围墙上刷写宣传标语,或到村组给老乡放几场小电影,加上组织点文体活动,如此而已。回顾那段时日,他有刻骨铭心的记忆:“现实就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感到自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坠入了命运的深渊,希望的阳光离得越来越远……迷惘不时袭上心头,令我不知所措。”

  现实的无奈,使他想起自己在学生时代曾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还拿过几元钱稿费。“或许这也是一条生计吧!”他想。不甘心造化的安排,他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决心从绝处起步,钻进书丛,以文谋生,不惜把小命变成书斋中的“书虫”。

  幸运的是,他的耕耘很快就有了收获,从县报到市报,再到省报乃至《文艺报》《人民日报》……几年间,他居然有四百多篇各类文章在大半个中国的一百多家报刊上采用,囊中有了零零星星的稿酬。好在他生活素材取之不竭,灵感频现,几年间勤奋磨炼,习得倚马可待的文笔功夫。

  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原本美术是他的“妻子”,文字作品只是他的“情人”,但他没有财力购买昂贵的绘画材料,不得不“移情别恋”。与“情人”的一段甜蜜交集,让他心气大涨:“当不成画家当作家也好!”

  他向全国各大报社疯狂“撒网”,文章越写越有感觉,作品不断见刊,在稿酬极为廉价且无保证兑现的情况下,汇款单和样报样刊居然源源不断向他流来,有时一个月达五、六百元之多。作为家乡现代文化名人、杂文大家聂绀弩的粉丝,他写杂文时用笔名“张弩弓”。“读杂书,做杂事,写杂文”,他这样总结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内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这样嘲笑爱写杂文的自己,虽茕茕孑立,却乐此不疲。杂文《真想来生做狗》最体现他的语言风格,讽刺那些有钱人家的宠物狗受到超人的待遇,爱狗胜过爱人,竟造成人不如狗的现象……“如果老夫子还在的话,恐怕嘴里要迸出‘仁者爱狗’而不是‘仁者爱人’了。”

  因为张在军四方投稿,他的文才与潜质,引起湖北境内一些刊物编辑的重视,很关注他的处境和前途。《学习月刊》编辑陈文敏编发了他的一些文章,认定他“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农村文学青年”,特向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任蒙作了推荐。

  任蒙与张在军也多有联系,认为“小伙子已远非村舍之境界了”,多次给予鼓励:“看了你的经历,我深为感动”,“您是一个在困难环境中自强不息的有志者。你在那样的条件下,能够自强不息地坚持学习,并取得一定成绩,具备一定功底,这是很不容易的。我们由衷地希望你不断进取,追求你应具有的人生价值,在今后的岁月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这一年,很多在沿海打工的同学朋友给他说起南方的事情,让他很是向往。尤其是从南方回来的朋友煽动他说:“南方是一个大舞台,你想跳什么舞就跳什么舞!……”这让他更是心旌摇荡。

3.人生在世须策划

  伴随着火车一阵长长鸣笛声的结束,张在军在广州火车站下车,落脚在了南国。这一天,是1997年9月4日,正是他25岁生日。下车之后,他到一家小店吃了一碗最廉价的牛肉拉面,既是充饥也是庆贺生日。

  他的行头,除随身用品外,还有一本以老家村名命名的《满天星》作品剪贴簿。这其中,自然含有对故乡的怀念,也是对自己如满天星般飞向全国各地报刊作品的形容,甚至隐含着他将来从文的理想目标。

  在举目无亲无靠的陌生天地里,他天天跑人才市场找工作,一两个星期过去了,手里的钱一天天减少,工作依然没有着落。也算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深圳一家香港电脑公司工程部主管看中了他,录为美术设计师,专门设计电脑机箱面板。此后两年又做了三家公司,能够轻松对付工作,收入略为改善。日子比较安逸了,他又不甘平庸,初心萌发,抓住业余时间尽量看书写文章,或者晚上去培训班自学电脑,以增强求生与发展的机能与内功。就这样,他在南国灯红酒绿、流光溢彩间,经受了社会对他连皮带心的打磨,身心在盐与水里得到了几番透彻地淘洗。

  

  张在军在深圳某电脑公司做设计

  这期间,他自感做美术设计有很大的局限性,有许多想法、许多智性,无法去尽情施展。而且,还有个铁的现实是,在经济收入上也很难有大的突破。长此以往,手脚有如被无形捆绑着。这时候,他再次显出一种高贵的天性:本来命如丑小鸭的他,心里却一直扑腾着一只白天鹅,不达美丽的蓝天白云之上,是永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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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五六月间,他循着老习惯逛书店,看到当时红极一时的著名策划人王志纲的几本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策划旋风》等系列,眼前顿觉一亮,便全部买了回去。这些书是讲房地产策划的,书中提出的几个观点,使他如醍醐灌顶。“策划是挑战智慧极限的活儿”“思路决定出路”“性格即命运”等等,字字敲打在他心弦上。只有调整思路,才能有新的出路!

  他生命小舟的舵轮,决定转向驶进房地产行业。他想:从事房地产策划,既然挑战智慧极限,而本人正喜欢接受这种智能的挑战……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房地产营销策划公司,做文案策划,从此从深圳关外跨进了关内。“我开始和那些白领们一样,人模狗样地出入写字楼了”,他说。

  到2007年,他已打工10年。这10年间,他说是“一手抓物质文明建设,一手抓精神文明建设,左手算盘右手笔,文章银纸两关情。”他把业余时间寄情于文字,使自己的心灵保留一方净土。多年积累的文化功底、生活知识和社会认知,开始不断发酵。他先是为公司或自己编辑出版文字和画册图文书籍,继而整理了10多年笔耕成果,出版了个人系列著作,有诗词集《半翁诗草》、散文随笔集《文化苦语》、杂文集《真想来生做狗》、散文集《满天星》《误入文途》《书鬼》《萍踪集》《秋芝室杂著》《坎儿集》等,加起来有百数十万字。

  

  张在军早期的文学著作

  这是他初涉文坛结出的第一批硕果,是人生青春期梦想之花的绽放,也是他在人生大课堂造就出的优秀潜质与本事的部分展示。他当然有些自豪感,自称是“书生仗笔走江湖”,又说是“身世浮沉雨打萍”。诚哉斯言!

  今天,当笔者再次翻阅他的这些文字时,仍感到字里行间充沛的情趣和理趣、浓郁的生活气息、相当宽泛的知识面,其行文精准活泼,酣畅淋漓,显示了他博览群书的收益、历练文字的功夫、叩问文学的痴心,更透视出极强的自学能力、灵敏的社会嗅觉、缜密的逻辑思维和出众的智识境界。在不了解他的人看来,这些文章完全像是出自涉世较深的老笔杆之手,而其实是他30岁左右的文字结晶。

  这些文字,并没有让他陶醉不已,多年在文化天地的闯荡,使他深知文海浩翰,艺无止境。在他被公司派驻四川开展工作以后,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与他不期而遇。他也许自己也未想到,这件事竟促使他的人生小舟的航向发生了重要变化。

4.乐山文化好滋润

  2004年底,张在军被派到四川乐山负责一个项目的营销策划工作。

  说到乐山,绝大多数人会首先想到那尊中外著名的乐山大佛,那似睁似闭、似笑非笑、温馨暖人的一双佛眼,令观瞻者心生无限敬仰,无限思绪。

  张在军在这佛光普照之下,会有怎样的一番造化呢?他笑称自己是“湖广填四川”。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考证了“湖广填四川”的来龙去脉,展示了中国历史上民族大迁移,文化大融合的壮丽画卷。而现在,他作为“湖广”楚人,双足踏进了西蜀大地,从此他着实“填”了好几年。当地人对他的总体印象,是一个典型的“两面人”。而此“两面”,非彼“两面”也。

  

  张在军和他策划的楼盘

  A面,是“商人张在军”。他做房地产策划(系WBSA注册商务策划师),西装领带,出入当地官府商家,奔忙于工地,填出了几项大工程:一是乐山地标建筑时代广场世贸中心,继而是乐山第一个酒店式公寓领地国际公寓,再是大型高档社区莱佛士帝景。这些,都让本土人开了一些眼界。

  B面,是“文人张在军”。他被乐山特有的历史文化底蕴所吸引,买了不少相关书籍阅读。他用别人喝茶玩牌的时间,与文字为伴,固守着一片心灵的家园。他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值得商榷,于是写一些考据文章,在当地报纸不断发表。如:对古嘉州的来历,对“海棠香国”的出处,对“汉嘉”“古夜郎国”的争议,对乐山古代书院、名人、重大历史事件、地名沿革、古代盐业(采油)的考据,对峨眉“第一山”碑的来龙去脉,以至乐山名特产如荔枝、墨头鱼的故事等等,他引经据典,穷探死追,开掘出了许多人们闻所未闻的陈年往事,提出了许多个人见解。这就引起了很大反响,让本土文史专家关注起来,甚至打起了笔仗。

  作为初到乐山的楚人,他的名字令当地人生疏;而他颇为老练的文字,又让人以为是一位离退休后回乐山原藉的老先生所为。后来才得知,这张弩弓者,原来是一位30来岁的小伙子,且是初到乐山的房地产“生意人”。他笔耕之勤、成果之丰,让有些土著为之汗颜。

  2009年,他将一批研究乐山的文史考据、时评言论结集,出版了个人第10本作品《花香笔不香》。本土资深文史专家唐长寿先生欣然为此书作序,充分肯定了他的成果。

  随着研究的深入,他后来又鼓捣出了一批考据文章,于2012年出版了《笔不香二集》。

  这些著作,如一把启开历史之门的钥匙,给有心人提供了很多宝贵的论证材料,成为当地人了解乐山历史地理文化的窗口。有位叫莫学勇的读者,赠给张在军两句话:“究乐山古今之变,成弩弓一家之言。”有读者不吝赞美:“要学习乐山的文化历史,更要学习作者的独立思考精神,严谨治学的态度方法……作者这样独特的视野,广博的知识面,创新的研究方法,使得这些老古董具有新的内涵,让读者得到了新的启发。书中每一篇文章都有作者的独立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乐山的文化品牌“百家讲坛”,将他的书推荐为20本必读本土书籍之一。

  

  张在军跨入房地产行业

  真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一个几千里外的楚人,在一片陌生天地里,仅几年间创造了从物质到精神的显著硕果。“靠地产养家,靠文字怡情”,张在军如此自许个人生活方式,以A、B两面的人生形象,行走于乐山岷水。某种意义上说,他在21世纪初,的确又做了一点“湖广填四川”的文化工程。

  笔者当年在获赠大著后,为表对这位从京山“满天星”之隅飞到大文豪郭沫若故乡,畅游于乐山历史文化之海的文友欣喜赞佩,凑了几句话以示祝贺:“笔染蜀地海棠,翰墨能香二水沫若;胸怀满天星斗,丹青可鉴三分春秋。”

  有趣的是,有人根据自己平时的生活经验,以为他既然从事房产业这热门行业,且是独身一人漂在乐山,薪酬应该不菲,打发时间有术,没有香艳故事是不可能的,理所当然应该“是或多或少得发生点故事的人”。都说房地产业是个“大染缸”,难道对于张在军无效?于是,作为朋友间聊私房,有了如下的对话:

  “你晚上干什么?”“看书。”

  “然后呢?”“看电视。“

  “然后呢?”“或者看电影。”

  “跟谁看?”“同事。”

  “男的还是女的?”“男女都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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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这位好心且好奇的朋友,听了张在军随口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毫无悬念,才始知“庐山真面目”,慨叹许久。

  

  四川乐山广电报专题报道张在军

  乐山地方媒体记者写有《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文,详细交待了他的日常工作、读书、写作的生活节奏,在此不赘了。他的每个白天和黑夜,正酝酿着更大的文化工程。

5.一座富矿好开采

  张在军对历史文化名城乐山前世今生的一番探索,不想成了他人生路上的一个拐点。以创作散文、杂文、随笔、评论等文体为主,且成绩不俗的他,却从此一头钻进故纸堆,迷恋于己然消逝于岁月风云的历史中。

  

  张在军在乐山大佛前

  他在遨游于乐山的古史之海中转头一望,猛然看到了乐山现代史上闪光的一页,这便是抗战时期武汉大学西迁乐山八年的非凡历史,这是中国现代大学教育史上的亮点之一。乐山城内外,当年武大人留下的处处履痕、斑斑陈迹,令他砰然心动。遗憾的是,放眼全国,教育界、文史界对这段历史只有一些零星回忆和尚存的散乱无序的资料,似乎无人深入进行系统研究。

  有一年暑假,《武汉大学报》学生记者团来到乐山。他们本想了解武大乐山时期可歌可泣的岁月,向历史追问和探寻武大精神。他们找遍了文庙周边,仅见一块碑文上写着“抗日战争时期文庙借为武大校舍”。文庙大成殿背后,是原武大校长和教务长的办公室,但见两边杂草蔓生,阶梯上的积土长满植物,有半人高了,满眼落寞不堪。来到正面,只见三根铁丝挡住行人去路,铁丝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危险建筑,请勿靠近。”古建门窗早已破旧不堪,只有墙的颜色还略显光鲜。

  这方历史的星空,明显渐渐黯淡远去了。

  他为乐山也为武大愤愤不平。他想逮住这条“大鱼”,干点大事情。

  一个人志趣的产生,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偶然因素。他从小天性喜欢地理、美术,因中专时候买了一本梁羽生的历史散文集《笔不花》,读后颇喜欢,于是开始关注文史。毕业之后,写过不少历史小品文,以投报刊编辑之所好,当然也为稻粱谋。

  但要写一部武大西迁乐山的专著,他自觉无甚把握,毕竟这全新的课题太庞大。他开始四处搜集资料。起初,写一些小文章,记述乐山武大的一些零星文史掌故,想以此集腋成裘。一段时间后,他又想,如此小打小闹,远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满足自己的“野心”。

  是的,他有一个“野心”,一个长久的梦又浮现了出来。还是在20多岁时,他看到著名作家陈忠实说过一句话:“一个作家到五十岁,还不能写一部可以死后当枕头的书,那他就白活了。”他当时心高气傲,暗暗发誓:“我要在四十岁时候,写一部可以死了当枕头的书。”如今,似乎完成这个“枕头”之梦的时机来到了面前。

  他为自己立下目标:要写成一部信史,做到“无一字无出处”;要尽量全面、综合、立体还原乐山武大面貌。有了明确目标,有了雄心壮志,真正付诸实践,实在是举步维艰。

  从事文史研究,最大的困难是史料的搜集,特别是很多原始档案。他的本职工作是从事房地产,没有充分的时间,也没有专职研究身份。走访武大校方,也仅是出过乐山时期史料汇编性质的书。他秉记老前辈的忠告,最大限度地寻找原始资料。

  这肯定要花大钱。他想:不是要花钱么?一件往事又浮出记忆:当年读书时,他为了弄到钱买书,发动两个妹妹拾破烂儿,拾了好多天,竟卖得一块四毛钱。“之后气喘吁吁跑到书店,掏出一大把拾破烂换来的一分、二分、五分硬币往柜台上一摔,像个富人样大声喊道:‘买书!’书店售书人看见柜台上一大堆钱,缓步走过来拿出那本《山水画谱》递给我,我接过书小心翼翼翻得津津有味,她则在一分、两分……数着钱。至今我还记得她数了很长时间,数完时笑了一声,我也笑了!余下几分钱,买了几颗糖球奖给帮我拾破烂的妹妹……”

  此后他从零起步,发扬“买书不眨眼”的精神,不惜血本地买书。如“珞珈三女杰”的相关书籍就花了七八千元,其中苏雪林一人占五六千元;买台湾武大校友会编的《珞珈》内刊六十多期,花去八九百元……为考据武大乐山史,足足花费了两万元。这笔血汗钱,本来是一个打工者养家糊口的家资啊!

  除了搜集文献资料,还要注重口述史,采访当年的武大学子。如武大机械系1938级卢秉彝老人、经济系1942级李道伦老人、经济系1944级赵荣威老人、历史系1942级张宝锵老人等等。还设法与一些武大教授的后人联系,如当年图书馆长、外文系教授桂质柏教授之子桂裕民先生、经济系教授戴铭巽之子戴克中先生、数学系教授李国平之子李工真先生、土木系教授涂允诚之子涂光瑜先生、中文系教授程千帆之女陈丽则女士,还有当年从乐山参加远征军的学子李晓声之子……

  

  武汉大学校友为张在军书赠“史笔文华”

  三年间,他夜以继日,倾尽心血,最终著成45万字的专著《苦难与辉煌——抗战时期的武汉大学》。这本书以抗日战争为主线,围绕乐山这一特定环境下的武汉大学,描述了众多教授与学生在艰难困苦中不屈不挠、立志为学的精神风骨,同时兼述民国教育政策、乐山风土人情。他原想作为武大120周年校庆献礼之书出版,然事与愿违。大概因为冷门选材市场前景不为出版社所重,沉甸甸的书稿,在几家出版机构几经辗转,屡受挫折。热心朋友的帮忙也屡泡汤。后来经人介绍,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把书稿投给台湾秀威出版公司,竟然很快收到通知同意免费出版,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半年后,此书顺利出版。在网站上线销售那天,很巧的是,正碰上他40岁生日:2012年9月4日。笔者当夜获悉,颇为之庆幸,立马急就一联致贺:

  坐拥书斋人不惑,阅世纪风云,乐山觅得非常岁月,自品几番滋味,再现学府说苦难;

  行走大地君多情,历万里山水,南国开创悠然人生,且弹一副心弦,只任才情写辉煌。

  ——贺张在军友四十诞辰暨新著《苦难与辉煌》出版

  对这本书的史料和学术价值,武汉大学文学院韩晗博士为该书所作的序言中评说:“《苦难与辉煌》凭借其知人论世的精彩笔触,基本上完成了这一较有难度的史学研究之基础要求。……必然是未来武大校史研究的一本绕不开的重要著述……这本书的学术意义,其关键词有两个,一是‘全景式’,二是‘开创性’。”“武汉大学的校史,这是中国近现代教育史尤其是教育史里的一座文明富矿。”“《苦难与辉煌》在研究方法上,所采取的‘日常生活史’研究范式,亦值得赞叹。在书中,作者并未单纯地强调大师、大学问、大建筑、大时代,而是从男生宿舍、学生日常消费,乃至饮食、日记、对话等细微末节入手,重现历史的真实。这是目前史学界(尤其是东亚史学界)较为通行的研究方法,当然也是最考验研究者治学功夫的。一部非历史学专业人士所完成的著作,能够有这样前瞻性的研究视野,实在是令人钦佩。”

  关于乐山武大的著作,在乐山地区引起的反响极其强烈,当地报刊反复报道此事,使得本土文史专家和爱好者们大感意外,钦佩有加。武汉大学档案馆老馆长徐正榜先生说:“记述抗战时期武汉大学流亡四川乐山的人和事,其文笔之老到、描写之精细、气势之恢宏、脉络之清晰、事例之典范、史料之翔实,是一部完整而鲜活的武大乐山信史。当初拜读其《花香笔不香》时,还以为他是武大校友,后来才得知他与武大没有丝毫瓜葛,纯属一介儒商。”乐山地方历史研究者王建先生评价说:“六年辛苦非寻常,心血凝成武大情。本是当地一责任,玉成竟是异乡人!……面对他厚厚的武大乐山史,只有敬佩、汗颜、感激!”

  

  张在军采访93岁武汉大学校友张宝锵

  作为著者故乡楚地一直关注他的文学前辈,为他收获的硕果也深感欣慰。老作家兼学者刘富道先生认定,张在军是“早慧的文学人”,读到张著后感到吃惊:“没想到由你一个非武汉籍人、一个非武大学人,写这么一本书。”“你对相关资料几乎达到一网打尽的程度。我看到了《巨流河》,就可断定你所下功夫之深。文字几乎无可挑剔。有价值,有分量,有意思……你有武大西迁这本书,你已经立住了。”

  张在军的著作出版后,海内外众多图书馆都有收藏,尤其是美国一些顶级大学如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等高校图书馆的收藏,让武大乐山历史走向海外,正式进入国际学人视野。

6.咬定青山不放松

  在《苦难与辉煌》写作过程中,张在军对乐山武大历史越来越着迷了。

  抗战时期乐山国立武汉大学,凭借其崇高的学术地位,与同处抗战大后方的西南联合大学、中央大学和浙江大学一道,被世人并誉为“四大名校”。当时美国有关部门曾对中国大学的办学水平进行过一次评估,武大在国内排名第二,仅次于大名鼎鼎的西南联合大学。乐山时期,是武大历史上物质条件最恶劣、物质生活最艰苦的时期,却是武大的学术地位和社会声誉蒸蒸日上、达到历史最高水平的“巅峰”时期。

  乐山武大,大家云集,星光灿烂。张在军前前后后搜集到这个时期一百多位教授的资料,包括时任国立武大校长王星拱在内,刘永济、苏雪林、朱东润、叶圣陶、程千帆、袁昌英、朱光潜、钱歌川、李浩培、周鲠生、杨端六等知名教授学者,以及李约瑟、钱穆、熊十力等曾经到武大讲学的业界名流80人,就读过的海内外院士有15人,执教过的院士有10人,随父母在乐山武大生活过的院士有2人。

  对他们在艰苦困厄环境里潜心研究、严谨治学、培养人才的故事,以至相互怨怼的逸闻趣事,张在军烂熟于心,竟可随口道来。于是,他在接下来几年间,对武大抗战史进行了全方位挖掘,连珠炮般推出了系列著作:

  2013年2月,台湾秀威公司出版《坚守与薪传:抗战时期的武大教授》;同年10月,出版《西迁与东还:抗战时期武汉大学编年史稿》,11月又出版《才情与风范:抗战时期的武大教授续编》;

  2015年2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当乐山遇上珞珈山:老武大西迁往事》;

  2016年5月,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发现乐山:被遗忘的抗战文化中心》;

  2017年9月,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苏雪林和她的邻居们:一条街道的抗战记忆》。

  

  这7部约300万字的武大乐山史的出版,是对武大抗战史这个文史主题的全方位挖掘,使得武大几乎被时光湮灭的乐山岁月得以重新全方位、活鲜鲜地展现在国人的视野里。

  着手完成这个庞大的系统工程,竟然是一个既非乐山人、也非武大校友的后学之手,这岂不让武大学子、乐山人士和学界同仁们感叹不已?

  在遨游民国武大史的长河中,他眼界大开,又似发现了一个个迷人的“荒岛”,逐渐形成了明晰坚定的学术研究方向。他艰苦跋涉在一个又一个杂砾丛生的目的地,在繁琐、杂芜、艰辛的梳爬史料的过程中,不屈不挠,一鼓作气,从厚厚的岁月风尘里又扒拉出了中国现代曾有的两所大学:“东北大学”和“西北联大”,揭开了她们朦胧的面纱,梳理出她们鲜为人知的历史面貌。

  2015年4月,出版《战乱与革命中的东北大学》(台湾独立作家)。此书写从1923年4月26日沈阳东北大学建校直到1950年春季解体的过程。表现出在一个起伏动荡的大时代下,一所高等学府如何挣扎求生,千辛万苦,流离失所,校址多迁;东大师生员工如何尽其在我、坚毅不拔的建校、护校、迁校、兴校不已;也反映出在中国,科教兴国的艰难,“发人深省,引人慎思”(读者评语)。“它是别具一格的爱国主义教材,读之令人无限感慨!我们不应忘却屈辱的历史,却应继承与发扬中华民族固有的优秀文化传统——爱国主义精神。”(序言)。

  

  2017年7月,出版《西北联大----抗战烽火中的一段传奇》(金城出版社)。出版之时,正值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80周年暨“西南联大”、“西北联大”建校80周年。西北大学众多校友们看到此书出版,人人激情难已,感念万分。光明日报社《博览群书》杂志2017年第8期,刊发了《西北联大》序文和后记。

  《北京日报》在2017年8月15日书讯作了介绍:本书主要讲述了1937至1946年从奉命西迁,四校合一,组成西安临时大学,到徒步翻越秦岭,移师汉中城固,改称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再到西北联大解体、五校分立、合作办学的过程,全面还原了西北联大的历史渊源、组织框架、课程与活动等情况,以及师生们“扎根西北”,坚持抗战与学术薪传的史实。

  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谢泳深有感触地说:“我也多次想问在军,他研究民国大学的原初动力来自何处?个人花费近十年的精力选择这个难题,其中乐趣何在?但终于是没有问,我只读他的书。先是一本关于武汉大学的研究,后来就是关于东北大学的研究,他还有写西北联大的学术计划,可以称得上是雄心勃勃了。说实话,就是专门在学校和研究所的职业研究者,也很少有在军这样的持续研究热情,我想这也许才是中国学术研究的希望……在军的研究放在专业研究中毫不逊色,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判断。我的偏见是对知识有兴趣,自然也就有能力,无兴趣则无能力。”

  张在军对此的体会是:搞学问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不能急功近利。不是为了可以成名,可以拿多少钱,可以得到什么地位。我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我只考虑我的东西拿出来后能否经得起考验。我越来越觉得,历史在人文科学里是最实在的,最难搞的,也是学问最大的东西。

  

  北京大学著名学者陈平原教授亲为本书作序,也有同样的惊诧:“收到张在军《西北联大:抗战烽火中的一段传奇》书稿时,我着实吃了一惊。此前读过他的《苦难与辉煌——抗战时期的武汉大学》,了解其学术热情与工作经历,而辨析头绪繁多的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可比描述武大教授故事或乐山的抗战文化遗迹要困难得多……其对于研究对象的饱满热情,以及写作时的条分缕析,对于普通读者了解这所早已被遗忘的大学,是很有意义的。”

  历史学,又被学界人称为“宰相学”。张君做出来的事业,也许是科班出身的专家学者没有做出来的,或者说是来不及做出来的。要知道,他是凭着常年的打工的身份,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利用点点滴滴的业余时间来积攒完成这些文学和文史著作的。须知,他自2005年迷恋于乐山之后,直到2011年初才回广州。在从事这系列体量巨大的研究和著述工程中,他还负责过吉林、辽宁、山西、宁夏、山东、江苏、湖北、江西、安徽、四川、贵州、内蒙古等十几个省市区的不下少于50个各类项目的策划或规划,包括住宅小区、产业区、旅游景区、物流园区、专业市场、购物中心、星级酒店等等。

  他的作为,似可称为一种“张在军现象”。张在军的忘年交、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李工真先生道出了其中的奥秘:“真正的学问不是靠老师教出来的,是靠自己钻研出来的,惟有能自学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学问家。做学问的人要过得了三关,一是不怕受穷,二是耐得住寂寞,三是不为名利所累。因此,想钱的人,最好不要谈学问,学问往往是由一群‘傻子’来做的。当他们‘傻到头’时,他们就是最聪明的人,一个民族不能没有一群这样的‘傻子’!历史学家最难做,没有左丘失明、司马宫刑后的毅力与决心,怎么有胆量去客观评价天下之事呢?”

  “张在军现象”还在继续延续着。由于他传奇的经历和取得的显著成果,他已然成为文史学界一颗升起的“文史新星”。国内一些出版社不断主动找他签约出版课题。

  他一如既往保持着“买书不眨眼”的传统,一如既往物色着新的文史课题,一如既往进行着各种新的储备。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他又会推出令人惊喜的一本本新著来,为这个社会、为自己的家乡的文化大厦的建设,砌上一块块自己的“砖头”。

  “写作是我人生价值的体现。生命不息,写作不止。”他用手扶了扶架在清癯脸庞鼻梁上的眼镜,双眼射出一束温和又晶亮的光来,微笑着对笔者平静地说道。

  

  张在军和本文作者

  

  张在军给新京山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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