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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每到暑假,父母就带着我的哥哥和我四处游玩。我俩都觉得这些旅行实在让人疲倦不堪,唯一让人兴奋的,就是见识那些伟大遗产中的美丽花园。
在我们位于美国弗吉尼亚州阿尔比马尔郡的房子里,最重要的就是花园。事实上,我们有两个花园——我的母亲种植鲜花,而我的父亲培育蔬菜。每当有客人来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们的花园。穿过花园的小小旅程,成为最好的参观方式。人们不再谈论自己,而是谈论天气,谈论万物生长,谈论大自然。
花园,给了访客一个机会赞美我的父母,而我的父母也能谦逊地适时指出,很多植物并没有预计的长得那么好。当我们去肯塔基州或者俄亥俄州看望祖母或者外祖母的时候,会同样游赏她们的花园,这简直成了一种仪式。然而随着岁月流逝,这一切——热情的客人们、我家的花园,还有我的祖母和外祖母——都从我的生命中渐渐淡去。
在花园里耕作,总能让我想起其他的园丁。当我在花园里埋头苦干的时候,我会想起我的父亲,还有亨利•米切尔和埃莉诺•佩兰易两位作家的话。我还会想起我的好朋友道格•高斯林。
25年来,道格都在同一个地方担任园丁、教师和花园经理人。现在那里叫做“西方艺术与生态研究中心”。那一亩半的花园和果园的美丽,名扬四方。这美景出于道格坚信的理念:在这里集中种植蔬菜、花卉和水果,这样的花园能够教育参观者保护生态多样性,尤其是通过花这座园保存和种植珍稀的古代种子。
在这个花园里,种植着超过 3000种的植物、种子和水果。于是花园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仿佛所有的植物都同时开花一般。
如果果真如此,那就是因为这片花园的土壤肥沃异常。26年来,这片土地一直使用手工开垦耕种,而且土地的有机质含量极高。有时参观者只有将手向下插入隆起的花床沃土中并使劲地向下摸,才能触到底。
成年后,我以一名旅行者的身份,再次探究“发现花园”这个社会仪式的含义。
某个秋日午后,我去拜访一位知名的日本陶艺家。我去了他的工作室,拍摄他的工作场景。我首先看到的,却是花园。在紧临花园的精致的工作室内,房屋地板略高于花园的地面。主人端上了茶,我们坐在那里,花园一览无余,与我祖母在美国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家中后廊的花园一样精致美丽。
天色渐暗,下起雨来,将花园的美丽笼罩在朦胧的暗色中。我难以按捺心中的急切,为了礼貌起见还尽可能地缓缓询问,可否拍摄一张花园风景的照片。当时除了池中游鱼,整个花园的构图景深极好。我等待了一会,等待鱼儿游动到合适的位置,完善了整个构图的时候,我毫不迟疑地按下了快门。拍摄完成后,我问这位陶艺家主人,为什么这处花园能够如此打动我。他回答道:“因为这里已经有600年的历史了。”
十岁那年,我离开家,参加密歇根州的夏令营活动。在那里,我第一次得以窥见野生花园的全貌。营地很小,但却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野生花园天地。砂石铺就的小路,古老的橡树林,一片静静的湖水,还有那结实而神秘的石头房屋。房子的名字取得显而易见:松树圈、长湖,还有日落山等诸如此类。
在远离家乡的那个8月,我总是带着一副北方人的乐观主义情绪。在夏令营,我第一次把独木舟推到静静的湖中,荡起的涟漪让我兴奋不已。船儿远行,我望着岸上营地闪烁的火光慢慢在夜色中隐去。我还很高兴地发现,月光很明亮,足够照耀我的前路。
于是,这自然成为我的第一个摄影对象。如今,这处营地已不复存在。我时常想,如果我的一生都在旷野中游走,那都是意在找寻能够替代我那已然消失的年少时候的夏季营地。
它的精神依然存留我心。相比其他一切事物来说,在营地度过的夏季教会我如何通过观察来发现一个地方的与众不同,学会处处都能发现如花园般美丽的景致。如今,我不仅能够在固定的居所看到花园,更能在森林和沼泽里、极地的湖泊里,甚至在一场沙漠的暴风雪中捕捉到花园般美丽的踪迹。一片风景,越是简单朴素,越是远离传统花园的印象,找寻它的花园特性的旅程就越发诱人和有趣。
在大自然最小的范围内,都存在着花园。而放眼至极大极远,亦可见花园。就连在太空中看地球——这可是我们所知距离最远的观望处了——也会看到一幅令人迷醉的彩色画面。那,就是一个大花园。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葛底斯堡桃园。1864年10月18日,两名南部邦联的士兵在弗吉尼亚的火石山附近被北方联邦的巡逻队逮捕。为了报复前不久南部邦联杀害了一名北方士兵,被捕的这两名南方士兵中,必须有一人要一命抵一命。当时的情形被清晰地刻画下来。其中一名南方士兵开始为求生而哀求,声称负担家庭重担,无法舍弃生命,留下孤苦亲人。
然而另一名南方士兵,他的名字叫做艾伯特•加勒廷•威尔士(AlbertGallatin Wills),当时在南军约翰•S•莫斯比上校(John S. Mosby)领导的骑兵队中担任牧师。威尔士被同伴的痛苦所感动,由于他是单身,没有家庭的牵绊,于是欣然赴死,为解救同伴于死亡边缘,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威尔士被吊起切开了喉咙,后来被埋葬。
一百一十年过去了,我搬进了火石山。威尔士小小的坟墓就坐落在我家后院。墓碑简朴,一圈低矮的篱障围绕着坟墓,更显庄严。威尔士献出了庄严的生命,使得我的庭院拥有了其他普通庭院不具备的历史感。
威尔士的坟墓更是一个花园,童子军们照料这个小花园,他们修剪草坪,将护篱漆成白色。在李-杰克逊纪念日那天(Lee-Jackson Day,是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公共节日,纪念南方邦联的杰出军事领袖罗伯特•李和石墙杰克森的诞辰),坟墓周围会有鲜花和小小的旗子环绕。
在美国东部和南部的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美国内战结束后,在曾经发生过著名战役的战场上,被烧焦的现场被保留起来,树立纪念碑。百余年过去了。在庄严的墓碑和宏大的战场周围,风景安详,依然静静地优雅存在。
一次旅行中,我从加拿大多伦多开车北行,穿过多沙的郊野地带、常年积雪的黑森林,和在冬天的淫威下奄奄一息的乡村,一直来到了萨德伯里(Sudbury)——世界闻名的镍矿之都。十余年的连续开采和熔炼,已经将这片土地的风景完全摧毁,这里的雪都是黑乎乎的。
在此停留的一个傍晚,我在街角处徘徊。突然看到一个破了的霓虹字还在闪烁,勉强辨认得出依稀是一个“花”字。这个蓝盈盈的字,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个花园了!在这尽力闪烁的霓虹字里面,是另一个季节的承诺,是另一种选择的可能。
旅行者的脑袋里,总是转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繁忙拥挤的公路、不知何人居住的房间和长久的等待——这些都隐含着远离故乡、远离熟知的一切的信息,也更接近于爆发诗意的各种可能性。
于是,常常是出乎意料,花园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呈现在你的眼前。它无所不在。通常,这份惊喜温和而适度:用鲜花装饰的一面墙,或者是霏霏细雨中匆匆走过的俄罗斯姑娘头上的一朵花;餐馆饭桌上的一小束风情万种的小野花,或者是公共汽车上男人手中紧握的一束花;废料堆上开出鲜花来,一只鸟儿飞掠而过;暖气片上的小小神龛;一个男人在窗口描画着窗外一棵开满花的树。
这些都是逝去时刻的花园。对于我来说,把它们拍下来,就是一种欣赏和感恩。我在这些美丽的景象上花费的时间和心力,让我的思想与这些小小花园紧密相连。
通常,我们都离心目中梦想的花园遥不可及,但是我们只要回头留心身边,就一定能找到一幕幕一直守望在身边的美景,它们在等待着你的发现。
作者:萨姆埃布尔
美国风光摄影师,作品陆续发表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出版了两本花园摄影畅销书,还出版有一本囊括了其在纽约国际摄影中心协影展时所展出作品的怀旧主题的影集《留驻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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